駱駝灣村的春天

駱駝灣村一處農家院

在今年年初的分紅大會上，扶貧干部黃文忠（左）跟村民交談 　　（受訪者供圖）

村裡來了一輛賣花的車，車廂側板一打開，兩層架子上香氣扑面而來，月季、三角梅、梔子花……正爭奇斗艷。幾個老嬸子穿得也如花那般艷麗，一邊拉著家常，一邊笑嘻嘻地跟賣花人砍起了價。

韓彥風大姐買了三大盆富貴竹，實在扛不回去，便催著老伴從家取來了小推車。面對記者，她大聲說，“這（花）叫鴻運當頭！”然后幫老伴一起推回了家。回到她開的“博森農家院”裡，早上發的包子面剛剛醒好，拌好青菜餡，煮好粥，燒好菜，韓大姐和老伴等待著第一桌客人的到來。去年，靠著這個農家院，她家賺了五六萬元。院裡，擺滿了芍藥、杜鵑、蟹爪蓮、君子蘭……

這是河北阜平縣駱駝灣村一戶普通人家。這個村子曾經是全國無數貧困村中的一個，卻又有著獨特的記憶。2012年12月底，習近平總書記冒著零下十幾攝氏度的嚴寒，驅車300多公裡，將考察扶貧開發工作的第一站放在了地處太行山深處的阜平縣，走訪的第一個村子便是駱駝灣。

總書記來到村裡那天，正值隆冬臘月，殘雪覆蓋了村裡的路，又上了凍。他走進黃泥巴壘的矮房子裡，盤腿坐在炕上，同鄉親手拉手，詳細詢問他們一年下來有多少收入，糧食夠不夠吃，過冬的棉被有沒有，取暖的煤炭夠不夠，小孩上學遠不遠，看病方便不方便。看到老區一些鄉親尚未擺脫貧困、生活還比較困難，習近平總書記強調，隻要有信心，黃土變成金。

一晃，7年多過去了。

如今，村民們看到了、聽到了、聞到了春天的訊息。總書記來的那年，駱駝灣村人均年收入950元。去年，駱駝灣村人均年收入13620元。這是中國無數擺脫貧困的村落的縮影，也見証著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脫貧攻堅的偉大歷程。

實實在在地富起來

駱駝灣人，怎麼富起來的？

面對這個問題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。但大家的共識是，駱駝灣人的致富，是實實在在的。全村277戶、576人，3年前，實現了整村脫貧﹔2年前，實現了全部脫貧，一戶未落。伴隨著這個過程的，不是大水漫灌的那種投資，而是一步一個腳印，為村子裡培養出了產業。

河北省能源局駐阜平縣駱駝灣村扶貧干部黃文忠，從2018年3月9日起駐村，迄今已有兩年多。扑下身子，徒步走遍駱駝灣9個自然村和所有溝溝岔岔，做調查、查山林、看農田，幾乎走遍了家家戶戶。這兩年多裡，他寫下了25萬字的扶貧日志和多篇調研報告。在黃文忠的記述中，這個過程中的諸多不易被如實記錄。

“啥時候能夠讓黑豬肉走出大山，我就心滿意足了。”這句話，留在了黃文忠扶貧日志中。這個扶貧干部在日志裡寫道：“夜不能寐，陷入沉思。”

沉思的結果是一系列更多的問號：“這裡有哪些優勢？哪些自力更生可以完成？哪些需要依靠上面幫助和支持才能完成？”對照駱駝灣現實，他認識到，致富既要有滿腔熱忱，也要彌補科學養殖技能和市場把控能力的短板。

當地有養豬的歷史，山裡養出來的黑豬肉，品質沒得說。去年，駱駝灣散養的黑豬年產量在3萬斤左右，之前走的雖然是高端銷售，但市場還是受到限制，不好賣出去。大家一合計，這麼好的東西，如果通過電商銷售到全國，豈不是可以收入更多？上網一查，原來電商平台上的散養黑豬肉最便宜都可以賣到40元一斤，如果把阜平黑豬放在網上賣，收入至少翻一番。

當地人明白，盡管阜平今天路網很發達了，但“網”路卻還不那麼發達，欠缺的就是電商。於是在扶貧工作干部幫助下，村裡搭起了電商平台，並注冊了自己的商標，“駱駝灣集市”，於去年9月18日正式上線，10月17日就來到北京市西城區參加展賣活動，把深山裡老百姓的東西賣到了首都人的餐桌上。

光有自己的電商還不行，最好“背靠大樹”。大家行動起來，積極聯系銷售渠道，並很快與北京一家銷售綠色食品的知名電商平台談妥，對方見駱駝灣黑豬肉品質極好，決定全部包銷，而採購價格遠超之前的渠道。這樣建立起來的銷售渠道可以長期合作，往后村集體每年的收入隻會越來越多。通過網絡和電商，駱駝灣黑豬肉把鄉村和城市、生產和銷售連接起來，實現了觀念互通、思路互動、技術互學、市場互動。

可別小瞧這電商，連周邊村都受了益。周圍有的村子種西紅柿多，口感上佳，但大小不一、品相不佳、管理落后，銷路更是一籌莫展。黃文忠四方聯絡，從北京、山西等地高薪聘請職業農民來駱駝灣，手把手“傳幫帶”，把最先進的種植技術引進駱駝灣，同時把控好商品品質，讓駱駝灣的西紅柿口味更好、品質更優、顏值更高。

很快，當地西紅柿也變成了“網紅”。曾經堆積如山的西紅柿，如今品質最優的做成禮盒裝，品質普通的則主打高性價比，在電商平台上頗受歡迎。

有了這些成功的嘗試，大家伙很快把黑木耳、山野菜、土雞蛋等很多好東西都拿上來賣，山裡人的東西有了銷路，城裡人的餐桌上有了真正原生態的好食材。駱駝灣人的東西，開始“走出去”。

紅利分到村民手裡

阜平縣駱駝灣實業發展有限公司的院子裡，人頭攢動。這是今年春節前夕，人們冒著大雪趕來，參加一年一度的分紅大會。村民按在冊戶口登記每人分得15斤黑豬肉。大麻袋、小挎籃，大家伙早早趕來，笑逐顏開，家家滿載而歸。

習近平總書記曾親切看望的村民唐宗秀，在現場樂開了花。唐宗秀說，以前過年才買點肉，大年初一包餃子吃，現在生活好了，過年村裡還分黑豬肉，營養好，孩子們准愛吃。

村裡在2018年5月成立了駱駝灣實業發展有限公司，確定了以旅游產業為龍頭、特色養殖和光伏產業統籌推進的發展思路，當年就舉辦了駱駝灣第一屆旅游文化節。2019年春節前，每人分紅100元。去年，公司成立了“駱駝灣集市”電商平台，銷售西紅柿4000多斤、蘋果2000多斤、黑木耳3000多斤……企業擴大經營規模，年底實現純利潤近40萬元，為全體老百姓人均分豬肉15斤，全村分了9000多斤豬肉。

“我們一定要讓老百姓有真正的獲得感，不能產業發展起來了，但老百姓腰包還是癟的。”黃文忠告訴本報記者，老百姓發自內心地喜歡這兩年的扶貧工作，就是因為真正看到，日子一天天變好了。

短短幾年間，駱駝灣告別了透風漏雨的舊土房，如今路寬了、房子新了、村子美了，村民文化活動多了﹔駱駝灣告別了靠天收，特色養殖、食用菌、林果產業發展起來了，村民們的腰包鼓了﹔駱駝灣告別了無人問津舊模樣，無線充電樁、自動售賣機、自動取款機、小吃街、旅游設施一應俱全，越來越多的游客流連忘返……

而要問駱駝灣人發展的秘訣，他們中很多人都會說，這裡集體經濟發展得好。

2018年，黃文忠來到村裡后，組織召開了兩委班子擴大會議，邀請11名村民代表參加，會議決定利用河北省能源局聯系企業捐贈的幫扶資金，成立村集體全資企業。2018年5月4日，駱駝灣實業發展有限公司注冊成立。公司提出，“返鄉者有崗！”意思是隻要返回村裡的每一位村民，隻要有勞動意願、有勞動能力的，企業都給提供一份適合自己的勞動崗位，收入不低於外出打工。

公司成立初期，專門舉辦了開業典禮，邀請龍泉關鎮12個自然村的民間藝人，舉辦駱駝灣第一屆旅游文化節技能大賽，篩選出虎頭鞋、刺繡、剪紙等工藝品，把村民家用的老手藝變成了能賣錢的商品。

針對村集體企業缺乏效率和競爭機制弊端，當地以村集體創辦的集體企業為“母公司”，每發展一個板塊，就引進投資公司，讓新引進的公司控股，成立一個合資公司並負責經營管理，盈利后按比例分紅，負債后由經營公司負責。如果引進的公司3年不能實現盈利，無條件退出經營。這樣就避免了集體企業“吃大鍋飯”的弊端。

有了這樣的實體，村子裡致富的辦法就多了。不但普通村民有了增加收入的渠道，一些上了歲數的人也有了就業機會。力氣活干不了，他們可以給電商平台打包、貼商標賺錢。

抗疫春耕兩不誤

突如其來的疫情，打亂了駱駝灣村原來的一些計劃。原來熱熱鬧鬧的旅游業，最近冷冷清清，村裡許多飯店直到現在也沒開門營業。洋溢著年味的紅燈籠，在駱駝灣村裡一串又一串，映襯在新建的房子中，格外好看。但這裡並不像以往那麼熱鬧紅火，而是少見行人。

“現在管得嚴一些，疫情就能早一些過去。”駱駝灣村黨支部書記顧瑞利說，“疫情發生后，年前准備的多項演出活動立即停止，村兩委班子和志願者嚴陣以待，投入到全民防疫保衛戰中。”

其實，在疫情到來之前，駱駝灣人就在思考一個問題了，全村已經全部脫貧，接下來會不會返貧，接下來有沒有辦法繼續發展？如逆水行舟，不進則退，正因為對這個問題准備得早，他們的准備才更充分。

大家深知，中央三番五次強調：“打贏脫貧攻堅戰不是搞運動、一陣風，要真扶貧、扶真貧、真脫貧。要經得起歷史檢驗。”

好在，疫情期間，春耕一刻都沒耽誤。無論育苗、耕種還是修剪果樹，村民們都按照往年習慣，及時開始了。老百姓克服疫情帶來的困難，谷雨前后種瓜點豆，村裡的40個大棚中，西紅柿苗已然長勢喜人。

最受影響的是，村裡的生豬訂購單子少了，計劃好的養牛項目也沒能到位，因為牛一直運不過來。好在，隨著疫情得到控制，村委會有關負責人表示，現在可以確定的是，“五一”之后，這些項目都會迅速得到落實。

但是，即便在疫情期間，深度打造的“駱駝灣集市”電商銷售平台，依然源源不斷向全國各地銷售來自太行山深處的香菇、黑木耳、核桃等農產品。據不完全統計，疫情期間，“駱駝灣集市”共銷售黑木耳1000多斤、蘋果5000多斤、核桃2000多斤等。這個電商平台，疫情期間發揮重大作用，足不出門幫老百姓賣出去了很多土特產。如今不光駱駝灣人自己能掙錢，外村人也能在駱駝灣掙上錢，他們把土特產也拿到了這個平台上。

“我們在做好疫情防控的同時，帶著鄉親們把村裡的環境衛生又重新打掃了。現在村裡的小吃街和民宿還沒有全部營業，都在逐步恢復。接下來我們會和旅游公司一起，加強對村民的管理和培訓，把服務搞好。”顧瑞利說，接下來有信心帶著老百姓持續增收。

而駱駝灣人，還會在今年迎來一個全新的產業，光伏發電。地基已經打好了，在一家企業支持下，駱駝灣村即將上馬一批“扶貧光伏樹”，憑借這裡充足的陽光，可以源源不斷帶來收益，一年估計能為村集體經濟增收15萬元，還能成為村裡一道新景觀，為旅游業增光添彩。

“路走對了，就不怕遙遠。”黃文忠在扶貧日志裡寫下這句話。2019年，這位扶貧干部被中國文明辦評選為“中國好人”，還被評為第七屆保定市道德模范。

從7年多前，習近平總書記踏雪訪貧問苦，到如今駱駝灣人過上了好日子，憧憬著更好的日子。這中間，既有各級黨和政府親切的關懷，也有駐村干部、村干部的努力，更有村民們自強不息的拼搏。

駱駝灣的春天，就這樣到來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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