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麥收時節(泥土芬芳)

厲彥林
2019年05月08日08:48 | 來源:人民網-人民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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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為甘肅張掖7月麥收情景。
陳 禮攝(影像中國)

  望著藍天白雲下金黃的麥浪,聞聞漫山遍野沁人心脾的麥香,總會想起彎腰割麥的時光。

  我的故鄉沂蒙山區,山多嶺多地薄雨少,小麥熟得快。清晨沉甸甸的麥穗還泛著嫩杏黃,西南風一吹,中午麥芒就炸開了,風一刮,麥穗麥粒容易掉地上。真是“麥熟一晌”,虎口奪糧。

  割小麥是當地庄稼人一年中最累的農活,“過一個麥季,脫一層皮”。我記事時,村裡以生產隊為單位統一收割小麥。頭天晚上,家家戶戶“磨鐮霍霍”,用磨刀石把鐮刀磨得鋒利無比。第二天天不亮,麥地裡就已經人頭攢動。趁著太陽剛露出山頭,氣溫不高,收割小麥最出活兒。隊長弓腰割麥在前,社員們隨割其后,如徐徐展開的“人”字形雁陣。人人鐮刀如飛,步伐穩健,一會兒工夫,衣服就濕透了,剛才還有說有笑的,轉眼就鴉雀無聲,隻有鐮刀割麥的“唰唰”聲了。

  麥芒刺扎在身上容易過敏起紅疙瘩。割麥子時,大都穿深色長褲長褂,將袖口、褲腳系緊,胳膊和腿盡量少暴露。中午時分,火辣辣的太陽像粘在了脊背上。趁天氣晴朗,脫粒、晒麥、揚麥場。生產隊裡的麥場有足球場大,四周垛滿了山一樣的麥捆子。脫麥粒,不再用石碾壓,而換成了燒柴油的脫粒機,機器飛轉,塵土飛揚,脫粒的人忙得大汗淋漓。打麥場是孩子們的歡樂場。麥秸垛像彈簧床,放了暑假的孩子們一邊幫父母堆麥秸垛,一邊在麥秸垛上又跳又鬧。隊長喊收工時,孩子們也在麥垛上睡著了,月亮已挂在村頭的樹梢上。

  麥收后,家家分到了新小麥,農家日子也就滋潤起來了,家家灶膛裡散發著醉人的麥香。當然,那年月農家日子窮,隻有逢年過節、家來貴客,才舍得吃上頓小麥細糧。手巧的媳婦、姑娘用麥秸稈,編織出漂亮的草帽、蟋蟀籠、手提袋、蒲團等日常用品,裝飾著清淡的生活。

  到上世紀八十年代,家庭聯產承包之后,開始一家一戶割小麥了。記得那年暑假,我趕回老家幫助父母收小麥。雲不動,樹不搖,麥田真像個熱氣騰騰的大蒸籠。臨近中午,我感覺全身的水分都被烤干了,嘴唇干得起皮。可娘割麥的動作依然流暢自如,腰彎得超過九十度,左手攬麥,右手揮鐮,鐮刀幾乎貼著地皮,“嚓、嚓、嚓”幾聲,一抱沉甸甸的小麥就被順勢堆在了地上。我直直腰,感覺胳膊上被麥芒劃出的小口子,沾上汗水后,鑽心的疼。不一會兒,娘開始打捆了,父親和我割麥。父親割八行,我割五行,我拼命地揮舞鐮刀往前趕,但仍然被越落越遠。腰痛得實在難以忍受了,隻好直直腰,喘口氣,手心也被鐮把磨出血泡。我割著割著,竟然覺得越來越省力,很快趕上了父親。這時,我陡然發現,實際上我隻割了三行,那幾行父親早已替我割了。這時娘起身從地頭葦笠蓋著的鐵桶裡盛來半瓢綠豆湯,還用衣袖擦了擦我臉上的汗和塵土,“來喘口氣,喝口水,長時間不干手生”,我仰起脖子“咕咚咕咚”連灌幾口,娘笑著勸我:“慢點,慢—點”,那縷甘醇直沁心底,讓我神清氣爽。不幾天工夫,各家各戶大小不一的麥秸垛,你挨我、我擠你,猶如滿鍋的饅頭,排列在了場院和地頭。

  后來,每年麥收季節,我們單位就用大客車拉著大家到省農科院的麥田裡割小麥,每人發一把鐮刀、一頂草帽,割一會兒還讓大家擦擦汗、直直腰。領導告訴我們:就是讓你們年輕人體驗一下割麥的辛苦,明白一粥一餐來之不易的道理。

  進入新世紀,小麥收割機逐步普及,連我家鄉的山地也用上收割機了,不僅價錢適中,活還干得利索妥帖,省心、省力、省時。鄉親們不用像過去那樣手拿鐮刀彎腰弓背割小麥了。收割機在地裡來回穿梭幾趟,輕輕鬆鬆就把大片麥子收割完成,麥粒自動裝入布袋,麥秸稈直接粉碎在田地裡,有的還能同步暗播上秋季作物。

  “夜來南風起,小麥覆隴黃”。有了新小麥,娘就會給我們包水餃,還會蒸饅頭、擀面條、烙鍋貼,那飯真是越嚼越香、越品越美,那純正香甜的滋味一直縈繞在我心頭,至今依然回味無窮。


  《 人民日報 》( 2019年05月08日 20 版)

(責編:張玫、張桂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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