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裡的80后:哪裡能就業就去哪裡

原標題:村裡的80后,去哪兒了
當忘記了星期幾、隻記得年初幾,意味著又過年了。
有錢沒錢,回家過年。於我來說,親人在處是家、鄉愁在老家。我的老家在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朱台鎮南高陽村,出城區開車要半個多小時,算是典型的山東村落。20多年的生活與觀察,比時間最長的採訪都要深入﹔跟20年前相比,農村確實人越來越少了,而人口流出的主力,恰恰是80后。
“哪裡能就業,就去哪裡”
山東多子多福觀念濃,這點在我家得到了集中體現:祖父7個孩子,外祖父8個孩子,七大姑、八大姨,那可是真實寫照。
到了我們這一輩,算上家屬兩邊都有二三十號人。姥姥家的表兄弟姐妹建了個微信群,基本都是80后。上世紀90年代初,我們這群人無一例外都在農村﹔可現在,已經沒有一個人再留在農村。奶奶家的堂兄弟姐妹也有一個微信群,80后也都已經在城裡買了房,留在村裡的則是70后。
這樣的現象並非個例。每年回去,碰到的兒時伙伴都已是城裡打扮、城裡習慣,幾乎清一色是在城裡工作、城裡買房。因為外出求學就業,不少村子出現了80后、90后斷層。
問了4個村的十幾個人,也沒發現有真正留在村裡、主要靠種地生活的80后。曾在鄉鎮做了一輩子老師的姨父說,就他的觀察,現在還留在村裡種地的,要麼是搞大規模種植養殖、特別有本事的人,要麼是除了種地啥也干不了的人。而這兩類人中,最年輕的基本上也都40歲了。
當然,說村裡完全沒了80后也不符合實際。在朱台鎮北高陽村,就有不少80后在自己村裡蓋房成家。一追問,發現最主要的原因是村裡有相當規模的企業,能夠提供80后需要的就業崗位。
“不進城買房,別說丈母娘不讓,當娘的也不讓”
進城包含兩層含義:一是在城裡就了業,二是在城裡買了房。
就業是決定80后往哪裡去的根本原因。仍有較多80后的村庄,往往也是周邊有企業、能夠為80后提供就業的。而無法為80后、90后提供充足的就業崗位,是村裡年輕人越來越少的根本原因。
“別的不說,現在城裡沒房,丈母娘就不讓!”“村裡教育質量確實比不了城市,別說丈母娘,我這個當娘的也不讓。”“村裡沒法美容、購物、看電影啊!”說起為啥必須要搬到城裡,幾個表弟媳婦你一言我一語,微信群裡頓時熱鬧起來。
如果說上學就業讓80后離開了農村,那麼結婚生子則讓80后徹底進了城。
做建筑設計的初中同學李超告訴我,在臨淄區,在農村蓋房的錢基本上可以在城裡付首付。加上家族觀念重、親戚多,要是80后買婚房,基本上都能交上首付。“至少在臨淄區,房價不是阻擋80后進城居住的障礙。”李超說。
對於這些身處其中的80后來說,怎麼看待村裡沒了80后?“其實在村裡的小伙伴也很幸福啊,家裡有什麼喜事兒全村人都去幫忙,有空到城裡逛逛,幸福感不比咱城市的低!”李超說。
實際上,不管是村庄道路硬化還是教育均等化,當地政府都開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。但大醫院不可能開到村裡,電影院更需要人員密集,不管多努力,城鄉差距隻能最大程度縮小而無法完全消除。
也許我的初中同學、石馬鎮黨委委員石帥的話很有代表性:“這種狀態是城鎮化進程的一種必然現象,但也說明農村的各項發展還有待提高﹔年輕人已不局限於有一個地方居住,他們更期盼有個好的生活環境,這樣的環境既是為了自己的便利,更是為了孩子的教育。”
“並不是說離開了農村就拋棄了農村”
值得一提的是,同80后幾乎全部進城相比,80后的父輩城鎮化程度顯然要低很多。
“有的父母攢了一輩子錢給孩子在城裡買房,母親去看小孩,父親留守家裡。不少老人要麼在家守老,要麼打工掙錢供城裡的房子。”石帥說,“其實為了80后的城鎮化,咱們的父輩是作出了巨大犧牲的。”
其實,作出犧牲的何止80后的父輩,80后這一代人又何嘗不是為了讓孩子有更好的生活而在努力?
“5個人能種完的地非要讓100個人種才是對農村資源的最大浪費,並不是說離開了農村就拋棄了農村。而今后,也將有年輕人會選擇回到農村。”石帥說,“像我不是就回村裡工作了嗎?”
的確,城鎮化是大勢所趨。80后走了,農村希望在哪?石帥認為,關鍵是讓農村也能給年輕人提供足夠的就業機會。
“當務之急,還是要完善公共基礎設施,特別是解決好留在農村的老年人生活關照問題,付出了大半輩子,得讓老人能夠安度晚年。”石帥說。
石帥認為,想讓80后回流,必須為80后創造更好的創業、就業環境,提供更好的公共基礎服務。
農業其實還有很大潛力可挖,種糧食確實用不了那麼多勞動力,但種植食用菌、特色水果需要的勞動力可一點不低。“我們石馬鎮搞的萬噸食用菌項目,讓周圍年輕人不用外出務工也能賺上高工資。”
石帥說,搞好生態,保留年輕人的鄉愁記憶,是石馬鎮的重點工作之一。“依托石馬鎮五陽湖國家濕地公園,我們計劃著力發展特色農業觀光旅游,一方面在發展鄉村游的過程中進一步完善農村基礎設施,另一方面也吸引更多年輕人回鄉創業。”(記者 楊文明)
家鄉是我心安處
我叫黃小燕,80后,出生在江西分宜縣洞村鄉涂塘邊村。兒時的記憶中,那是一個小而保守的小村子,既貧窮又閉塞。破土房,三張床,床底全是穿破的草鞋。年輕時的我,毅然決然地投奔大城市。從西安到深圳,做過美容師,開過攝影店,雖然在外一年的收入很可觀,但漂泊的滋味不好受。
出門11年,吃膩了大城市的快餐,開始懷念小時候難以下咽的霉豆腐、野蕨菜,難得回家吃一次家鄉菜,竟有久別重逢的喜悅,舉起手機左拍右拍,如同大驚小怪的外鄉游客。逢年過節走親戚,年少時是不情不願不耐煩,如今陪著長輩拉拉家常,憶憶舊人,其樂融融。前兩年,家鄉的旅游資源開發讓我欣喜,瞄准了旅游業興起的好形勢,我回到當時“看不上眼”的小鄉村,在自家房前,開起了農家樂,當起了女老板。
游客多,生意很不錯。今年春節旅游,從初一到初四,每天都是四十幾桌,近半個月的營業額,就有大概5萬多元,比當初在外頭打工賺的還多。不僅是我,很多村民也願意留在家門口就業,當導游、開特產店……家門口賺錢的機會是越來越多了。甚至許多原本在外頭打工的80后、90后們都紛紛回到洞村爭相當起“農夫”。
就業機會增多,村民市場意識也更強了,以前隻會種地,現在不僅開農家樂,賣土特產,還搭上了互聯網,開淘寶店、做微商,把地方特色農產品搬到網上。
如今回來3年多了,親眼見証了家鄉翻天覆地的變化,雖然偶爾會懷念都市的繁華與便利,但這“土裡土氣”的家鄉卻成了我的“心安處”,也是未來希望之地。(記者 何璐 採訪整理)
鄉村就是充電站
我工作的地方,離父母不過300多公裡,隔幾個月總能回去一次,出生成長的那個小村庄,總是飛速地變化、發展著。
年初二一早,我從新疆烏魯木齊趕往昌吉木壘英格堡村。柏油路、路燈、窗明幾淨的房間,自是不必說。這幾年農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在我生活過的這個村子,已不再是以往的貧窮景象。
這次回家,發現村裡的小道上停滿了小汽車,家家戶戶其樂融融。過年期間小鄉村車水馬龍,熱鬧非凡,但春節一過,鄉村便再次恢復寧靜,班車、摩托車、自行車,甚至毛驢車便會再次成為鄉親們出行的主力軍。
而平時回家,村庄裡幾乎見不到年輕人了,更別說孩子。我讀過的那所小學,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養牛場,現在已經荒廢在那裡。細細數了一下,村裡竟然找不出一個學齡的孩子,有幾個老人帶的孩子,一到學齡就進城跟父母一起生活了。
初五准備回烏魯木齊,一大早,媽媽把后備箱塞得滿滿當當,自家的雞羊牛肉,給我們帶了不少,面粉、清油少不了要帶一些,甚至蒸好的花卷、包子也沒有放過。媽媽說,以后回來,啥都別買了。看看村裡其他人家,大多如此。甚至有些人家,連老人也一起帶走了,留下一把大鎖守著亮堂堂的房子,再下一場雪,滿院子一片白色,等到夏天回來,院子裡就會長滿了草。
跟我一樣在城市生活的年輕人,把父母尚在勞作的鄉村當作充電站,帶走蔬菜瓜果谷物肉食,也從此尋找鄉愁、獲得慰藉,可是再過幾十年,父母真的老去時,這個充電站還能回來嗎?(記者 李亞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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